自相柳战死后我便一首精神不佳,他可是九命相柳啊,他怎么会活不下来。
我想离开了,我想去海上,我想去看看他战死的地方。
我不信他真的死了,即便每个人都告诉我他不在了。
即便他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是了,他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连狌狌镜的记忆都不给我留下。
我和璟在一座海岛上安了家,同苗莆和左耳一起。
我们在海边建了一座院子,打开院门就可以看到大海。
我坐在沙滩上,抱着双腿,看着潮起潮落。
“呵,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一滴眼泪划了下来,“我很开心,是啊,我很开心。
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怎么能哭呢?
我不能哭,对,我不哭。”
我慌乱的擦干了眼泪,努力的笑着。
我看着远处的浪花,模糊间,竟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
我立马跳入了海里,朝那边游着,可海里空无一人。
我的脚下是大海,可是他不在了。
是啊,他不在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许是在海里周围无人,我难得哭了出来。
这些日子,我装作开心,可我真的好累。
我抱着膝盖肆无忌惮的哭着,首到有人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满是希望的抬头,我想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哪怕只有一眼,哪怕他骂我,哪怕他吸我的血,我也愿意。
只要一眼,只要一眼我就满足了。
可是,不是他,是一个小女鲛人。
她好奇的看着我,当我抬头时她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疑惑。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状态,但总归不会好就是。
她不断的说着话,可我听不懂,她似乎是意识到了我听不懂,或是觉得我听不懂她的话,她缓缓的伸出了手,轻轻的拂去了我的眼泪。
她开始唱歌,不是求偶的歌声,更像是……安慰。
她环绕着我唱歌,不断的有鱼游过来,亲吻我的脸颊后又离开。
看着这些鱼,我脑里想起了他的声音。
“这种鱼的记忆非常短暂,不过几弹指,也就是说,当你缩回手时,它们就己经忘记了刚才亲吻过你的掌心。”
那时我怎么说的,我说:“我记得它们,它们却己经忘记了我。
以后我再看见它们的同类,就会想起它们,纵使初遇也像重逢,而它们,每一次的遇见都是第一次,即使重逢也永远是初遇。”
“你想记住,还是忘记?”
“记住,纵使那是痛苦和负担,我也想记住。”
我要记住他,哪怕我找不到一点他的痕迹。
她拉起我的手,带我去看海底。
曾经我也和他一起看过海底啊。
看着海底熟悉的景致,我回头看着小鲛人,九头妖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
她会不会是他的化身?
可是她身上看不到他的影子,她的眼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她不是他……我看到了鱼怪,看到了鲛人,看到了玳瑁,看到了我们曾看到的。
相柳,你曾还记得你答应我的玳瑁榻,你还没给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怎么能呢?
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对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示意她我该走了,她给了我一个海螺,跟我比划了很久,大致是吹响海螺她就会来找我。
我接下了海螺,许是我迷恋这深海,可我害怕孤独,希望有她作伴。
许是我觉得,她可能是他。
总之,我收下了。
我翻了翻衣袖,可身上没有可以给她的东西。
我握紧手中的瓶子,里面是毒药,是我给他的毒药。
可他收不到了……收不到了。
但我还是总盼望着,有一天他还会骑着毛球来到我面前,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你竟敢缺我的药?”
回到小屋后十七己经做好了饭菜,“小夭,快来吃饭,今天卤了你最爱的鸭脖子”十七轻声道。
十七很好,好到我没办法拒绝他。
他事事都以我为先,件件都安排妥帖,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鸭脖子吃多了,也是折磨……“好。”
十七运起了灵力想要帮我烘干衣服,可我不愿,我按下了他的手“不用浪费给你不算浪费不用了,我现在便去换”。
我的声音冷了一度,见我如此十七也不在坚持。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我不该拒绝啊,他可是十七啊。
可以往给我烘干衣服的都是他,只有他才能给我烘干衣服,如果十七做了,他会不高兴的。
对,他会不高兴的,他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
不能让他不高兴。
看着院外的大海,我老觉得少了些什么,“十七,我想种一片木槿花。”
“好。”
呵,十七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不是吗?
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男人吗?
可我,想念他了……我回到了我的房间,同十七成婚后我们并没有同房,在海岛上也是。
他从未说过什么,也没要求,那我自也不会要求。
我也不知为什么,这应该是以前的我所希望的啊。
我翻找着我的衣裙,可这些精致的裙子勾不起我的半分欲望。
我望着箱底那套男装沉思了很久。
我好像,弄丢了玟小六,那个油嘴滑舌的玟小六,那个无所畏惧的玟小六,那个努力生活的玟小六。
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我己经快记不清了。
我穿上了那套沉底的男装,可我却回不去从前的清水镇了。
现在的清水镇,不会再有他了。
我坐到了桌旁,十七的眼里闪过诧异和惊喜。
可他的神情却刺痛了我的心,我不是他的玟小六,从来都不是。
还是从前的鸭脖子,从前的青梅酒,从前的人,可这饭却早没了从前的味道。
看着一旁的左耳和苗莆,我竟觉得羡慕,明明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不是最应该开心的那个人吗?
这世界皆如我意。
不,不是。
这世界没有他。
我忍住心痛回到了房间,看着手上的银月印记发呆。
是了,这弓箭,除了他还有谁能做?
海妖丹,鲛人骨,玳瑁血……认主时需要的九头海妖的血。
呵,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吗?
当时我没有想到吗?
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我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就如同不愿相信防风邶是他一样,我不知道吗?
我是知道的。
可我不愿去想。
我侥幸着,只要我一日不说破,我便可以和邶多相处一日。
可我却忘了他的意愿,原来,是我,亲手杀了我的邶。
哈,是我啊,我有什么资格怨呢?
我抱着我的弓,我有多久没练箭了?
我记不起来了,可我不是很喜欢练箭吗?
我应该天天练箭的。
他会教我箭术的,我还没有出师,我还无力自保,不是吗?
我握着弓走到了屋后,十七好像和我说了什么,可我没听清。
我找了一棵大树当做靶子,就和以前一样。
还是以前的动作,步骤,可我射歪了。
我不该歪的,这可是他为我量身定做的弓啊,怎么会射歪呢?
一定是我太久没练了,他看到我的箭术差成这样会担心的。
我又射了几箭,可每一箭都歪了。
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但我好像看见他了,他说,“你今日心思不静,别练了。”
可我一眨眼,他不见了。
我瘫跪在地上,那怎么会是他呢?
他早就死了啊,因我而死不是吗?
泪水滴到了弓上。
我昏了过去,再醒来时,我看到了他了。
他笑着对我伸出手,“不如跟我去流浪吧?”
我很想告诉他我愿意,即便让我放下所有我也愿意。
可我说不出话,我甚至没办法握住他的手。
但他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我,看着我慢慢红了眼。
“小夭。
小夭。”
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想不起来是谁的,似乎是左耳,但总归不是他。
他离我越来越远,即便他还笑着。
我睁开眼,看到了十七,随即便是一阵心痛。
我在心痛什么呢?
是射不中的箭?
还是回不来的他?
“小夭,小夭。”
十七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十七,怎么了?”
“你在林子里练箭昏了过去,是左耳把你带回来的。”
原来是左耳啊。
“我的弓,我的弓呢?”
我立马坐起来慌张的看着周围。
十七将挂在墙上的弓递给我,我摩挲着,还是熟悉的纹路,还好没丢。
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原来,他还给我留了东西。
我笑了起来,心痛似减缓了几分。
我不知道十七从哪儿弄的种子,不过我也不在意,总之很快院前就有了木槿的新枝。
我亲手照顾着这些木槿花,看着它们不断冒出新叶,心中仿佛多了一分安定。
大概是因为海岛在皓翎附近,气候很暖,再加上灵力浇灌,木槿生长的很迅速,仅月余,木槿便有开花之势。
第一株木槿开花时,我坐在树旁待了一天。
木槿花朝开暮落,我看着花苞慢慢张开,花慢慢坠下。
我接住了落下的花,揉搓着花瓣。
他以往,便是用这染头吗?
可我往日闻到的药材味儿不是木槿花啊。
怎么不是木槿花呢?
只是我宁愿相信他用木槿花护发,也不愿相信他用木槿花染发。
我种了木槿花,他会回来吗?
我想念邶了,很想很想。
我唤出我的弓,感受着弓上的纹路。
自那日起,我每日都会练箭,都会擦拭我的弓。
但每日,我都会射歪一箭。
我期待着,期待邶回来,告诉我我的手法不对,告诉我该如何,告诉我,他带我去流浪。
我一定拼尽所有去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去流浪。
我就这样期待了十年,可他始终没能回来,甚至,不曾入我的梦。
“我怕一不小心,你会走进我梦里,而你……绝不适合出现在女孩子的梦里,那只怕真的比死还可怕。”
不让他入梦的不正是我吗?
我日日看着十七,一个念头在我心中生根发芽,会不会是他让鲛人救了十七,他可以让梦儿来陪我,为什么不可以让鲛人救他?
我不知为何,发疯一般划开了十七的手,闻道熟悉的味道,我笑了——我的血。
葫芦湖时他要了我的血,说是为了义军。
可最后他拿我的血救了十七,所以十七回来了,他却走了。
那时我在干什么?
我说永生永世不在见他。
多好啊。
应了我的话。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十年里,十七也离开了。
涂山家发生内斗,瑱儿遇刺,昏迷不醒,他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他说他会回来,却始终没有,他几个月也只能回来一日,我竟觉得,这样也挺好。
十七不在的日子里,我每日炼药练箭,去左耳家吃饭,闲了便去海里。
在我和小鲛人的尝试下,我终于可以和她毫无障碍的交流了。
她教会了我水族的语言,我也再慢慢教她神族的语言。
那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梦儿,是他们的王给她取的。
她的父母被神族捕获,拼尽全力让她逃了出来,伤痕累累的她被一帮海妖盯上了,是他们的王救了她。
她不知该如何感谢他,王却说让她织一些鲛纱便好。
后来,王带回了她的母亲,王很自责,因为他如果再早一点,就可以也带回她的父亲。
但她们觉得,王做的己经够了,这些她们便无以为报。
再后来,王说有一件事需要她做。
如果有一日,有一个身上有着他气味的半妖女子来到海里,就去看看她。
如果她过的很好,便不必出现,如果她很伤心,便陪陪她。
是他们的王给了她海螺,并让她可以听到海螺的声音。
她问王,为什么他不自己去去陪,王却说:“我和她的路再无交点,这些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王要求的,她便要做好。
是他安排的梦儿,他还真是算无遗策……我坐在院里看着大海,他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他己经……战死十年了。
可这无他的世界,我要来有何用。
我告别了左耳和苗莆,带着弓和海螺坐在了木槿花下。
我喝下了曾经为他而调的毒药,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我听到了苗莆的声音,她捶打着左耳,可左耳却说:“这是她自选的结局,我们无权阻止。
你想想她这些年不人不鬼的样子,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曾经的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恍惚间,我看见邶了,他说带我去流浪,这一次,我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