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冷!
田甜觉得浑身冰凉,下意识用手臂使劲抱紧了身子。
“田妹子!”
突然有人在耳边大声喊她,接着就是一双手将自己拖行了一小段距离。
“田妹子,田妹子!”
有粗糙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田甜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有了一丝清醒。
眼皮好沉。
她用力地睁开眼睛,入眼便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头上裹着头巾的妇人,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这人是谁?怎么是这身打扮?
再瞟一眼四周,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条小河边,身上的衣物全湿了,难怪一直觉得冷。
那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田甜身上。体温一点点回暖,田甜想起来了。
她本是华西农业大学的学生,前几天刚答完辩,和朋友一起到海边进行毕业旅行,在人生第一次尝试冲浪的时候,却被突然涌来的潮水打翻掉进海里。
紧接着,她醒来便见到这个穿着奇异的妇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正想开口询问,脑子里却涌出一些陌生的记忆。
那记忆的主人跟她同名同姓,也叫田甜,是张家村张明远的媳妇。
她一心以夫为天,尽管那个夫并不重视她。
昨天她听她的好姐妹李翠说明远喜欢吃的螺蛳村后的小河里已经有了,她今天一早便来到这小河里摸螺蛳。
这河里也确实有不少螺蛳,只是个头不大,都附在河床边湿滑的岩石上。
她只得下到河里,踩着石头摸,哪料一个不小心掉了进去,尽管后面爬到了岸边,却因为低血糖和体温过低丢了性命。
田甜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片刻后终于接受现实,自己死了,又在这个田甜身上活了。
她看了看眼前的妇人,根据原主的记忆,这是王秀梅,夫家姓林,是张家村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之一,据说是当年逃荒逃过来的。
王秀梅的丈夫几年前上山砍柴掉下悬崖摔死了,留下她和儿子林文星以及婆婆林老太在村里过活。
她还有个小叔子,叫林泽,以前读过几年书,现在在城里一个酒楼做账房,虽然酒楼平常不放假,但他每个月都会捎钱回来。
她儿子的名字便是这位小叔子取的。
“秀梅嫂子,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王秀梅及时发现了她,还不知道她要在这里躺多久,说不定刚活过来又要冻死了。
此时看周围环境已经开了春,但乡下的春天仍然处处透着寒意,更别说这刚化开冰不久的河水。
“跟我客气什么。”王秀梅扶着田甜站起来,“不过你一大早来这儿干嘛呢?”
田甜回忆起昨日李翠的话。
“田妹妹,你知不知道明远哥最喜欢吃什么?”
“什么?”
“就是那河里的螺蛳!”李翠言辞恳切,“我和明远哥从小一起长大,他最爱这口。你不是想让明远哥多注意你吗?要是你给他烧这个吃,他肯定开心。”
李翠是田甜嫁过来后认识的。
田甜木讷老实,在村里没什么朋友,这个李翠却是十分热情,常常来张家寻田甜说话,出去做活也都叫上田甜。
一来二去,原来的田甜便当她为至交好友,二人无话不谈。
李翠至今尚未婚配,便是因为她生的皮肤黝黑,脸长臀圆,周围几个村稍微家境殷实点的,都瞧不上她;而那离异,残疾,有缺陷的,她也看不上。
时间一长,便耽误到现在了。
重生而来的田甜回忆着与李翠相处的细节,渐渐明白了什么。
这李翠,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跟原主做朋友是假,借机接近她的明远哥是真!
哼,这个李翠,倒是有点心计,不过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想到这,田甜艰难地露出个笑脸,“想摸点螺蛳回去吃的。昨天听李翠说我家明远喜欢这个。”
“田妹子,不是我说你。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张明远?为了他,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了?”
王秀梅真心替田甜不值,但背后议论别人的丈夫有违妇道,她没再说下去。
田甜摇摇头,没说话,心里却想:
我喜欢个头!
这种不爱惜自己老婆的人,谁爱要谁要去!
想她好歹接受过正经的高等教育,陈旧的以夫为天的观念怎么可能束得住她?
但是这些话说出来过于惊世骇俗,怕是连关心她的王秀梅也要说她是疯子。
田甜在王秀梅的陪同下,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处竖着黄泥围墙的院子外。
她正犹豫进去后怎么样才能不被人看出来他们家的田甜已经换了芯了,就听见院里突然传来一阵骂声。
“该天杀的!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一大早连早饭也不煮就出去,怕不是在哪里躲懒?”
声音越来越近,只听“哐”的一声,院门就被一个老婆子推开来。
那老婆子看见田甜,刚想开骂,又见旁边站着王秀梅,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恨恨道:
“你还知道回来?还不快给我滚去煮饭?你二弟妹大着肚子,难道你要让她饿着不成?”
说着就过来拽着田甜进到院中。
“刘大婶,田妹子今早落了水了,衣服都还是湿的,你让她先换身衣服吧。”
王秀梅见刘婆子拉着田甜直直往灶房走去,忍不住出声。
“什么?落水?”刘张婆子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田甜,接着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怎么没淹死你?生娃生娃不会,出去一趟还落水?你可不要给我装病啊,我们家没有那闲钱给你看病!”
说着倒是没再继续让田甜立刻去做饭,田甜回头朝王秀梅感激地一笑,转身进到屋去换衣裳。
王秀梅这才放心离去。
田甜回到自己那屋,看见床上她那丈夫张明远还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全然不知他原本的老婆已经为了他一命呜呼了。
她翻开衣柜,却没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补丁叠补丁,而她的丈夫,倒是有一两件崭新的春衫。
田甜没由来的心里一酸,为什么原来的田甜那么乖顺,在这个家却得不到一点儿怜惜?
婆婆把她当仆人使唤,妯娌也欺负她嘴笨,不会说话,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曾为她说过半句好话。
难道只因为她老实,就该被欺负吗?
一瞬的心酸过后,田甜心里只剩下愤怒,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她不是兔子。
她也不是那泥捏的田甜,而是有着现代思想的田甜,这种家人,不要也罢!